if（2）-懷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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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f（2）-懷孕
所有的驗孕棒都是兩條杠, 她懷孕這件事情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了，唐葵把自己緊緊裹在被子裏，還是覺得周身發冷。
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從頭開始, 無論是學業、事業還是感情，她都已經規劃好了，可還是有一個這麽大的變數突然冒了出來。
那天她匆匆忙忙趕著上午最後一班大巴離開T縣，在上車前明明吃了藥, 可最後因為暈車而吐得天昏地暗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藥物沒有發揮作用。
她焦慮緊張的時候生理期就會紊亂, 這幾個月一直因為出國和入學相關事宜忙得焦頭爛額, 根本就沒想這麽多。
無論怎麽看, 這都像是老天爺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。
唐葵放在腰側的手想要摸上小腹，可指尖將將挨到光滑的睡衣布料，她的手就緊握成拳收了回來，不敢進一步觸碰。
巨大的無助和迷茫將她淹沒, 這個孩子無論是去還是留，對她而言都是很艱難的決定。
顧羽弘給不了她夢寐以求的家, 說不定這個孩子可以成為她漫長又無聊的人生中的一點慰藉。
可現在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, 都不是要孩子的好時機，她剛才和顧羽弘說的那些話並不全是違心之言，這次留學的機會對她而言來之不易, 她很珍惜。
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顧羽弘，唐葵還是下意識拿起手機點開通訊錄，她動作機械地將名單滑到底部，卻找不到顧羽弘的名字, 她早就已經刪掉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。
唐葵楞楞地盯著手機，由於長時間沒有動作, 屏幕陷入黑暗。
不到半分鐘，手機屏幕又重新亮了起來，陳茹婭的電話打了進來，自從她出國後，母親隔三差五就要給她打電話，問一下她在國外的情況，每次差不多都是這個點。
唐葵做了幾個深呼吸，盡量摒棄雜念，可是聲音還是啞的厲害：“媽。”
盡管聲音透過聽筒有些失真，但陳茹婭還是立馬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。
“你的聲音是怎麽回事？感冒了嗎？我前天不是告訴你降溫要添衣嗎？難不難受？要不要去醫院看看？哎喲，這人生地不熟的要照顧好自己啊。”
“你在學習上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了，事情一件件慢慢來，不要太焦慮了，你的成績一直都是數一數二的，剛到新的環境確實會有點不適應，但是也不要懷疑自己。”
“你任叔叔昨天出差剛回來，他給你買一個帶翻譯功能的眼鏡，你們教授一說話，就會自動生成翻譯好的中文，可方便了，等下我就去寄給你……”
陳茹婭的絮絮叨叨突破了唐葵脆弱的心理防線，她帶著哭腔的聲音打斷了陳茹婭的話：“媽，我懷孕了。”
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下來，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對唐葵而言就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。
伴隨著椅子倒地的聲響，陳茹婭也開口。
“你在那邊是不是被人欺負了？”陳茹婭抖著嗓子問她，“是誰？哪個狗崽子？”
唐葵看不到她的表情，但聽筒處傳來任威被她嚇到之後的哭聲。
唐葵的聲音艱澀：“沒有被人欺負，孩子是前男友的，現在我們已經分手了，出國之前有的……”
她因為心神不寧而語無倫次，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的，但陳茹婭卻聽明白了，唐葵在大學談了戀愛卻一直瞞著她。
陳茹婭氣急：“你談戀愛就談，怎麽還搞出人命來了？二十多歲的人了難道一點常識都沒有嗎？那個男的怎麽說？”
唐葵握著手機的手指漸漸捏緊，說道：“他不知道，我也不會告訴他。”
“你真是糊塗，這些痛苦要一個人承受嗎？出現這種事情他不要負責的嗎？”
“媽，我們之間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，總之，我不會跟他說的，這個孩子是去是留由我一個人決定。”
以顧家的能力和對她的態度，萬一被他們得知這個孩子的存在，她恐怕會完全失去決定權。
陳茹婭啞了聲，過了一會兒才問道：“那你想留下這個孩子嗎？”
唐葵頓了幾秒，吶吶道：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“出國前……那至少也有三四個月了。”陳茹婭下意識地喃喃，“都已經成型了……”
她的聲音雖輕，但唐葵卻聽得很清楚，最後幾個字讓她的眼皮重重地跳了兩下。
意識到自己的失言，陳茹婭連忙轉移話題：“反應大不大啊？難受嗎？當年我懷你那會兒，喝水都吐，一直吐到六個月才能正常吃東西。”
“嗯。”唐葵應聲道，“沒有食欲，看到吃的東西就想吐。”
“產檢做過嗎？”
“還沒有。”唐葵頓了頓，“我剛才自己測的……”
陳茹婭嘆了口氣，說道：“不管怎麽樣，明天先去醫院做個檢查，今天不要熬夜，早點休息，一切等檢查結果出來之後再說。”
陳茹婭接著又叮囑了她好久，才不放心地掛了電話。
明天是周五，一整天都沒課。
掛斷電話之後，唐葵約了明天的檢查，陳茹婭說的對，不管怎麽樣，檢查還是要做的。
這天晚上，唐葵失眠到很晚，之後也一直半睡半醒，做了很多混亂的夢，但起床之後一個具體的情景都不記得了。
她在床頭摸到手機，一看才六點鐘，窗外的天還是灰蒙蒙的一片，手機桌面上顯示著一串未讀消息，唐葵點開一看，全部都是陳茹婭在她們結束通話幾個小時之後發來的。
【乖寶，媽媽很擔心你，所以剛才的情緒有些過激了，但毋庸置疑的是，無論你做什麽決定，我都會支持你的。】
【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，又想繼續完成你的學業，我就去你那邊照顧你，等孩子生下來之後，我也能幫你帶。】
【如果你現在還沒做好成為一個母親的準備，也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，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，手術日期定下來後告訴我，我去陪你。】
【媽媽一直把你當孩子看，這一刻我才意識到，小葵已經長大了，盡管是大人，媽媽也希望你能做一個健康快樂幸福的大人。】
短短幾行字，唐葵看了很多遍，直到最後充盈在眼眶中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。
她用力眨了眨眼睛，淚珠順著太陽穴滑落在枕頭上，洇出一個深色的小圈。
*
腹部塗滿了冰涼的耦合劑，唐葵垂眸看著壓在小腹上的探頭，一眼都沒望向顯示器，如果真的做了放棄的決定，這樣是不是就不會太難受了？
已經十四周了，其實如果要不是唐葵這幾個月太忙，她自己也能發現不對勁。
原本的馬甲線已經沒有了，小腹鼓起了一個線條流暢的弧度，小小的一點，說是吃撐了也很可信。
B超醫生旁還站了兩個實習生，唐葵一邊胡亂想著，一邊聽著醫生之間說一些她聽不懂的專業名詞。
實習生是兩個小姑娘，性子也很活潑。
“哇塞，鼻梁看上去好高。”
老醫生笑瞇瞇地說道：“是個很漂亮的寶寶呢。”
漂亮……
唐葵捕捉到了關鍵字眼，是一個小姑娘嗎？
一個實習生很開心地對唐葵說：“小姐姐，你的寶寶好像在吃手手。”
另一個比較有眼力見，發現唐葵在產檢過程中一直情緒不高，對於醫生的問題都是很機械地作答。
她雖然來這個科室不久，但每天也見到了那麽多案例，一般這種情況都是還沒決定孩子去留的。
但唐葵終是忍不住了，顫巍巍又小心翼翼地朝著一旁的超聲畫面投去視線。
有手有腳，輪廓清晰。
心臟突然疼的厲害，持續的失重感讓她喘不過氣。
醫生開口提醒她：“誒？怎麽一下子這麽緊張，別緊張，放輕松。”
孩子的個頭有些偏小，但發育得卻不錯，醫生的話讓唐葵松了一口氣。
全部檢查都做完後，唐葵沒有急著回去，而是坐在門外的長椅上，低頭看著手上的報告單。
【單胎，胚胎存活】
報告單的一角已經被她捏皺了，想到了剛才醫生說的話，唐葵伸出雙手比了一個檸檬大小，她的孩子現在大概只有這麽大。
之前一直在心臟裏橫沖直撞的熱流似乎突然就噴湧了出來，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，自從得知懷孕以來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安定的情緒。
唐葵用指尖輕輕蹭了蹭報告單上的圖像。
那是她的小檸檬。
產科人很多，大多數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，唐葵把B超單小心地折好，放進包包裏，朝著樓下走去。
擔架上躺著一個急救患者，醫護人員一邊推著擔架快速通行，一邊讓大家註意避讓。
拐角處突然閃出一個挺著肚子的孕婦，她似乎情緒低落，垂著頭走著，視線被臉頰散落的頭發擋住了。
唐葵看到她和擔架的距離越來越近，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，連忙小跑幾步上前，將人扯開了，另一只手護著她的肩膀，讓孕婦穩穩地後退幾步。
擔架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。
“你要小心一點。”情急之下，唐葵直接說了國語，“剛才太危險了。”
女人楞楞擡頭，唐葵才發現她也是亞洲人。
“謝謝。”
在異國他鄉聽到熟悉的中文，唐葵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不少：“沒關系，註意安全。”
簡單又客套的對話過後，唐葵剛想離開，但女人的眼淚卻簌簌落了下來。
“你肚子疼嗎？”唐葵瞬間手足無措起來，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動作幅度太大讓她不舒服了“你等一下，我去叫醫生。”
“不是……”女人攥住了她的手，“好久沒聽到鄉音了，眼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，我想回國。”
她的情緒明顯很不對勁，肚子看上去也至少六個月了，在外遇到同胞，唐葵也不忍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裏，抿唇道：“你心裏有什麽苦水可以倒給我，反正走出醫院之後我們大概率也見不到了，對著陌生人說心裏話沒有太多的負擔，雖然我可能幫不上什麽忙……”
十分鐘之後，她們面對面坐到了附近的咖啡店，兩人的面前都只擺著一杯熱水。
“剛才真的非常感謝你。”女人摸了摸肚子，有種劫後餘生的姍姍來遲，“你是來產檢的？”
接受到女人下意識看向她小腹的視線，唐葵笑了笑：“嗯，三個月還看不太出來。”
“我的寶寶已經七個月了。”女人咬了咬唇，過了一會兒，才有些艱難地重新開口，“我今天來本來是預約了引產手術，但終究還是沒有恨下心。”
“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。”她自嘲道，“恐怕醫院都要把我拉進黑名單裏。”
唐葵的神色凝重起來，這個月份想要引產，肯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。
女人對唐葵講了她的經歷，面對匯入人海就再也不見的陌生人，她也全盤都傾訴了出來。
果不其然，女人本來是隨著調任到國外的前夫來到陌生的國度，這個月月初的時候，她發現前夫出軌了一個比她小十歲的女下屬，一怒之下就提出了離婚，那個男人的孩子也不想要了。
可她身體狀況糟糕，這個月份不能長途飛行，所以只能在國外把孩子打掉。
“我的父母也覺得我狠心。”女人泫然欲泣，“可是我每每想到這是那個男人的孩子，我心裏就很恨……但這也是我的孩子呀，我感到我的靈魂每時每刻都在被拉扯，馬上就要裂成兩半了。”
她總結道：“我不知道該不該留下這個孩子，也不知道如果要留下這個孩子，之後要怎樣去解釋父母之間的關系。”
這種當事人都稀裏糊塗的事情，唐葵這麽好隨意發表定論？更何況，她知道對方也不是想從她這裏得到答案。
“人生本來就是由無數個可能性構成的，我們選擇了一個可能性，就意味要放棄其他，好的壞的都要全盤接受。不要有太大的心裏負擔了，也不要總去想自己放棄了的那種可能啦。畢竟沒人知道好壞概率，說不定其他選擇更是糟糕透頂。只要做好了決定，就努力讓它往好的方向發展吧。”
“但你在作出選擇之前，有一個大的前提，那就是永遠要把自己的感受擺在第一位，永遠最愛自己。”唐葵對她笑了笑，“你首先是你自己，才是其他的身份。”
“至於你擔心的最後一個問題，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，擁有獨立的選擇權，不要被自己的身份所束縛，早點讓孩子知道這一點沒什麽不好的。”
這些話是在對失意的女人說，也是在對自己說，她想了這麽久，終於想通了。
不知道女人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，總之很認真地向唐葵道了謝。
之後她們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，女人告訴唐葵一些治孕吐的小法子，還告訴了她哪些營養品是必需的，哪些是智商稅。
唐葵將自己的腦細胞全部都調動了起來，把她的話都認真地記在了心裏。
女人叫的車到了，她和唐葵道別之後就離開了。
唐葵走出咖啡店才發現外面在下雨，公交車站離這裏不是很遠，跑過去大概不到兩分鐘。
她剛邁出步子，就想到肚子裏還揣了一個小的，又把腳尖小心翼翼地收了回來。
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，唐葵將女人剛才說的“幹貨”記錄在了手機上的備忘錄裏。
*
對於自己的計劃，Abbie一直有著超強的執行力，周六下午，她很興奮地拉著唐葵去了超市。
她們住的地方比較偏，步行二十分鐘才能到達附近唯一的一家大型商超，由於是周末，出來采購的人也不少，唐葵謹慎地在人流中穿行。
但難免會有不看路的橫沖直撞的小孩，在一個小孩一邊興奮地尖叫，一邊朝她這個方向撲過來的時候，唐葵有些驚恐地捂著肚子後退幾步。
Abbie見她沒跟上，回頭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
作為室友和朋友，唐葵知道她懷孕這件事都不應該瞞著Abbie，她身體不便以後可能會有麻煩人家的地方，不管Abbie是否決定繼續和她合租，
不過，這裏確實不是一個可以說正事的地方。
看著Abbie投來的關切目光，唐葵說道：“現在沒事，吃晚飯的時候我有件事想告訴你。”
“你在吊我胃口哦。”Abbie走到她身邊，親親熱熱地攬著她的胳膊，“那我們現在趕快買食材，再快速回家吃晚飯，現在我對這頓飯更加期待了。”
昨晚上她就把今天的菜單列出來了：紅燒排骨、爆炒腰花、宮保雞丁、清蒸桂魚、檸檬雞爪……
唐葵很不好意思地告訴Abbie她自己也是一個廚藝小白，最後的成品很有可能不盡如人意。
Abbie是個樂天派，樂呵呵地告訴她沒關系，她們在網上搜一下食譜再一起搗鼓。
唐葵覺得自己能碰上這麽溫暖又開朗的室友，真的是一大幸事。
今天本來就是她們一周一次的填滿冰箱的大采購，除了購買晚餐用的食材，還買了很多其他用品，購物車整理出來竟有足足四個大的購物袋。
付完錢，Abbie拎起購物袋就想走，唐葵及時制止了她：“把今晚的食材先拿上，剩下的我們讓工作人員送貨上門吧。”
對於她的提議，Abbie有些驚訝，超市確實有購物滿一定的金額就可以免費送貨上門的服務，不過由於效率不高送貨慢，她們之前幾次都沒有選擇。
唐葵記得昨天女人叮囑她的話，孕早期是不能提搬重物的，避免因為腹壓的增加誘發宮縮導致流產。
她不知道這個度是什麽，卻也變得畏畏縮縮。
對上Abbie投來的疑惑目光，唐葵的大腦飛速運轉，想要先找個借口。看到進超市的人手上都拿著傘，唐葵靈光一現：“下雨了，撐傘不好拿東西。”
“確實。”Abbie用掌心拍了拍腦袋，“還是你想的周到。”
雨不是很大，Abbie和唐葵擠著一把傘，聊學校裏發生的趣事，Abbie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，和她這種內向又不愛說話的人及其互補。
路過打工的漢堡店，有幾個黃毛小子靠在墻上抽煙，見到唐葵和Abbie路過，朝她們吹了一聲口哨。
Abbie毫不客氣地罵了回去，還威脅地朝他們揮了揮拳。
唐葵神情有些恍惚，想到了那天顧羽弘沖出來幫她的情景。
不知道顧羽弘現在在哪裏，她前天晚上把話說得這麽絕，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回國的飛機上了吧？自小養尊處優，眾星捧月著長大，那些話確實折了他的驕傲。
“哇！那個是前幾天找人的男生嗎？”
Abbie的話音剛落，唐葵也看見了坐在長椅上的顧羽弘。
細雨如絲，他卻沒有撐傘，頭發上和臉上全是雨水，碎發貼在額頭上，讓他看上去有些狼狽，就像是雨天被主人關在家門外的小狗。
好在他的沖鋒衣是防水的，要不然鐵定要濕透。
Abbie被顧羽弘吸引了全部的註意力，沒有感受到唐葵的異常，見唐葵沒吭聲，晃了晃她的手臂，語氣肯定地說道：“絕對是他！前天我還在學校見到他了，很有魅力的中國男人。”
唐葵知道Abbie肯定和同學討論過顧羽弘，只不過那天她在學校看見他之後，就匆匆忙忙跑掉了。
唐葵一言不發地看著顧羽弘，他似有所感地扭過頭。
隔著綿綿的雨幕，兩人視線碰撞在一起，唐葵的睫毛顫了顫。
顧羽弘騰地一下從長椅上站起，也沒有走過來，只是靜靜地看著她，過了好一會兒，才喊了聲：“小葵。”
“他是在叫你的名字？”Abbie驚訝地看著唐葵，靈光的大腦飛速轉動，“他找的人不會一直就是你吧？”
看見在雨中遙遙相對的兩人，Abbie也意識到了不對勁，推著唐葵就走到了顧羽弘的面前，讓出位子讓這倆人撐一把傘，自己麻溜地從包裏拿出了另一把傘。
“這算什麽？”唐葵輕聲問他，“在演苦情戲嗎？”
瞥了一眼由於聽不懂中文而一頭霧水的Abbie，顧羽弘換上了英文：“我剛才在路上被人搶了，手機和錢包都丟了，證件和銀行卡都在裏面，現在哪裏都去不了，只能在這裏碰運氣等你。”
他頓了頓，可憐巴巴地問道：“你們能不能收留我幾天？”
“上帝啊，這麽慘嗎？”Abbie語氣憐愛，“你是唐的朋友嗎？”
顧羽弘回答她：“我們高中和大學都是同學，已經認識很多年了，我絕對不是壞人。我在這個城市沒有其他認識的人，只好向你們求助。”
Abbie明顯是被他倒黴的遭遇打動了，再加上本身就是熱情的性子，苦惱地問唐葵：“唐，現在怎麽辦……”
顧羽弘的那點小心思被唐葵看得透透的，顧氏的分公司和影響力遍布全國，只要他借一部手機打個電話，不用半個小時他就能住上這座城市最豪華的酒店。
他換上英文不就是希望Abbie也能聽見從而心軟嗎？
盡管心裏暗罵他的心機，但唐葵卻沒表現出來，換上Abbie聽不懂的中文：“你還記得我們已經分手了嗎？”
“那你就當關懷一下前男友吧，反正我現在已經無處可去了。”
沒想到他耍賴起來也是臉皮超厚，唐葵說道：“行，那今晚我們收留你一晚，明天你自己想辦法。不過你不能白吃白住，今天的晚飯你負責。”
說完，她抖了抖手中的購物袋。
反正她現在一聞到油煙味就想吐，原本正愁著要怎麽做飯，今晚的晚飯就讓顧羽弘包了吧。
顧羽弘將唐葵手上的雨傘和購物袋一並接了過去，自覺走到靠馬路的外側，傘面也向唐葵傾斜大半。
在唐葵望向他的時候，他還沖著唐葵笑了笑。
一想到他就是這兩天讓自己心神不寧輾轉難眠的罪魁禍首，唐葵總覺得從他的笑容裏讀出了點計謀得逞之後的耀武揚威，於是嘴上也不饒人：“大男人還玩裝可憐那套，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演呢？”
“我的錢包是真丟了。”顧羽弘委屈巴巴地說道，“昨天晚上我在這裏等了你很久，一直到淩晨都沒見著你。今天一直六神無主的，來找你的路上就被人搶了。”
“那你就不應該再來找我了。”唐葵扭過頭，語氣中帶著自己察覺不到的別扭，“天意如此。”
大多數的時候，唐葵在情緒的處理上都游刃有餘，不知她今天的脾氣為什麽格外大，但顧羽弘絲毫沒有放在心上，唐葵已經答應他今晚留宿了，他不能得寸進尺。
不過小貓咪露出爪子撓人裝兇的時候還挺可愛的，顧羽弘決定再繼續摸摸貓尾巴：“你怎麽不告訴你室友我們之間的關系？如果你告訴她我是你前男友，她一定會幫你把我趕走。”
他頓了頓，繼續問道：“你是不是也有點想多和我待一會兒？”
“你真是想太多了。”唐葵冷笑一聲，“我剛才不是說了嗎？今晚缺一個做飯的人。”
不知道顧羽弘有沒有相信，反正是沒有再搭話了。
Abbie時不時會回頭跟他們說話，這一路上都沒有冷場，他們很快就走到了房子對面，綠燈剛過，要等待九十多秒的紅燈。
陰雨的午後是最適合睡覺的時間，看著天空中飄下的細雨和路上慢悠悠的行人，困意如同洶湧的海浪一般，一下子湧了上來。
在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的時候，唐葵總把嗜睡歸咎於白天課業的繁重，現在才意識到有大半的原因在肚子裏的這個小家夥。
她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哈欠，眼中湧上了淚水，微微扭頭就對上了顧羽弘的眼神。
她突然有些心虛，語氣也沒有之前的理直氣壯，人一慌就很容易手忙腳亂，做一些原本不必要的解釋：“我這幾天晚上沒睡好，困了。”
“你心虛什麽？”顧羽弘眼中閃過一絲狡黠，勾唇逗她，“我也沒覺得你會因為想我而睡不著啊。”
這人真是……
唐葵一陣氣悶，扭過頭去不想看他。
她和Abbie租的房子在六樓，由於房子年代比較久遠，沒有電梯，樓梯又有些陡，普通人爬得都很累，更別說對於一個走了半下午沒有休息的身心俱疲的孕婦。
唐葵雖然嘴上沒說什麽，但還是扶著樓梯扶手爬得很吃力，腳上的步子都有些虛浮。
她的狀態不佳很快就被身後人察覺到，顧羽弘扶上她的腰，對她說了聲：“累了嗎？小心一點。”
不知道顧羽弘是怎麽看出來的，唐葵雖沒有回應他的話，但也沒有拂開他的手。
這一刻，她那顆高高懸起的心臟，終於落到了實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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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的驗孕棒都是兩條杠, 她懷孕這件事情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了，唐葵把自己緊緊裹在被子裏，還是覺得周身發冷。
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從頭開始, 無論是學業、事業還是感情，她都已經規劃好了，可還是有一個這麽大的變數突然冒了出來。
那天她匆匆忙忙趕著上午最後一班大巴離開T縣，在上車前明明吃了藥, 可最後因為暈車而吐得天昏地暗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藥物沒有發揮作用。
她焦慮緊張的時候生理期就會紊亂, 這幾個月一直因為出國和入學相關事宜忙得焦頭爛額, 根本就沒想這麽多。
無論怎麽看, 這都像是老天爺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。
唐葵放在腰側的手想要摸上小腹，可指尖將將挨到光滑的睡衣布料，她的手就緊握成拳收了回來，不敢進一步觸碰。
巨大的無助和迷茫將她淹沒, 這個孩子無論是去還是留，對她而言都是很艱難的決定。
顧羽弘給不了她夢寐以求的家, 說不定這個孩子可以成為她漫長又無聊的人生中的一點慰藉。
可現在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, 都不是要孩子的好時機，她剛才和顧羽弘說的那些話並不全是違心之言，這次留學的機會對她而言來之不易, 她很珍惜。
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顧羽弘，唐葵還是下意識拿起手機點開通訊錄，她動作機械地將名單滑到底部，卻找不到顧羽弘的名字, 她早就已經刪掉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。
唐葵楞楞地盯著手機，由於長時間沒有動作, 屏幕陷入黑暗。
不到半分鐘，手機屏幕又重新亮了起來，陳茹婭的電話打了進來，自從她出國後，母親隔三差五就要給她打電話，問一下她在國外的情況，每次差不多都是這個點。
唐葵做了幾個深呼吸，盡量摒棄雜念，可是聲音還是啞的厲害：“媽。”
盡管聲音透過聽筒有些失真，但陳茹婭還是立馬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。
“你的聲音是怎麽回事？感冒了嗎？我前天不是告訴你降溫要添衣嗎？難不難受？要不要去醫院看看？哎喲，這人生地不熟的要照顧好自己啊。”
“你在學習上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了，事情一件件慢慢來，不要太焦慮了，你的成績一直都是數一數二的，剛到新的環境確實會有點不適應，但是也不要懷疑自己。”
“你任叔叔昨天出差剛回來，他給你買一個帶翻譯功能的眼鏡，你們教授一說話，就會自動生成翻譯好的中文，可方便了，等下我就去寄給你……”
陳茹婭的絮絮叨叨突破了唐葵脆弱的心理防線，她帶著哭腔的聲音打斷了陳茹婭的話：“媽，我懷孕了。”
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下來，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對唐葵而言就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。
伴隨著椅子倒地的聲響，陳茹婭也開口。
“你在那邊是不是被人欺負了？”陳茹婭抖著嗓子問她，“是誰？哪個狗崽子？”
唐葵看不到她的表情，但聽筒處傳來任威被她嚇到之後的哭聲。
唐葵的聲音艱澀：“沒有被人欺負，孩子是前男友的，現在我們已經分手了，出國之前有的……”
她因為心神不寧而語無倫次，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的，但陳茹婭卻聽明白了，唐葵在大學談了戀愛卻一直瞞著她。
陳茹婭氣急：“你談戀愛就談，怎麽還搞出人命來了？二十多歲的人了難道一點常識都沒有嗎？那個男的怎麽說？”
唐葵握著手機的手指漸漸捏緊，說道：“他不知道，我也不會告訴他。”
“你真是糊塗，這些痛苦要一個人承受嗎？出現這種事情他不要負責的嗎？”
“媽，我們之間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，總之，我不會跟他說的，這個孩子是去是留由我一個人決定。”
以顧家的能力和對她的態度，萬一被他們得知這個孩子的存在，她恐怕會完全失去決定權。
陳茹婭啞了聲，過了一會兒才問道：“那你想留下這個孩子嗎？”
唐葵頓了幾秒，吶吶道：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
“出國前……那至少也有三四個月了。”陳茹婭下意識地喃喃，“都已經成型了……”
她的聲音雖輕，但唐葵卻聽得很清楚，最後幾個字讓她的眼皮重重地跳了兩下。
意識到自己的失言，陳茹婭連忙轉移話題：“反應大不大啊？難受嗎？當年我懷你那會兒，喝水都吐，一直吐到六個月才能正常吃東西。”
“嗯。”唐葵應聲道，“沒有食欲，看到吃的東西就想吐。”
“產檢做過嗎？”
“還沒有。”唐葵頓了頓，“我剛才自己測的……”
陳茹婭嘆了口氣，說道：“不管怎麽樣，明天先去醫院做個檢查，今天不要熬夜，早點休息，一切等檢查結果出來之後再說。”
陳茹婭接著又叮囑了她好久，才不放心地掛了電話。
明天是周五，一整天都沒課。
掛斷電話之後，唐葵約了明天的檢查，陳茹婭說的對，不管怎麽樣，檢查還是要做的。
這天晚上，唐葵失眠到很晚，之後也一直半睡半醒，做了很多混亂的夢，但起床之後一個具體的情景都不記得了。
她在床頭摸到手機，一看才六點鐘，窗外的天還是灰蒙蒙的一片，手機桌面上顯示著一串未讀消息，唐葵點開一看，全部都是陳茹婭在她們結束通話幾個小時之後發來的。
【乖寶，媽媽很擔心你，所以剛才的情緒有些過激了，但毋庸置疑的是，無論你做什麽決定，我都會支持你的。】
【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，又想繼續完成你的學業，我就去你那邊照顧你，等孩子生下來之後，我也能幫你帶。】
【如果你現在還沒做好成為一個母親的準備，也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，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，手術日期定下來後告訴我，我去陪你。】
【媽媽一直把你當孩子看，這一刻我才意識到，小葵已經長大了，盡管是大人，媽媽也希望你能做一個健康快樂幸福的大人。】
短短幾行字，唐葵看了很多遍，直到最後充盈在眼眶中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。
她用力眨了眨眼睛，淚珠順著太陽穴滑落在枕頭上，洇出一個深色的小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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腹部塗滿了冰涼的耦合劑，唐葵垂眸看著壓在小腹上的探頭，一眼都沒望向顯示器，如果真的做了放棄的決定，這樣是不是就不會太難受了？
已經十四周了，其實如果要不是唐葵這幾個月太忙，她自己也能發現不對勁。
原本的馬甲線已經沒有了，小腹鼓起了一個線條流暢的弧度，小小的一點，說是吃撐了也很可信。
B超醫生旁還站了兩個實習生，唐葵一邊胡亂想著，一邊聽著醫生之間說一些她聽不懂的專業名詞。
實習生是兩個小姑娘，性子也很活潑。
“哇塞，鼻梁看上去好高。”
老醫生笑瞇瞇地說道：“是個很漂亮的寶寶呢。”
漂亮……
唐葵捕捉到了關鍵字眼，是一個小姑娘嗎？
一個實習生很開心地對唐葵說：“小姐姐，你的寶寶好像在吃手手。”
另一個比較有眼力見，發現唐葵在產檢過程中一直情緒不高，對於醫生的問題都是很機械地作答。
她雖然來這個科室不久，但每天也見到了那麽多案例，一般這種情況都是還沒決定孩子去留的。
但唐葵終是忍不住了，顫巍巍又小心翼翼地朝著一旁的超聲畫面投去視線。
有手有腳，輪廓清晰。
心臟突然疼的厲害，持續的失重感讓她喘不過氣。
醫生開口提醒她：“誒？怎麽一下子這麽緊張，別緊張，放輕松。”
孩子的個頭有些偏小，但發育得卻不錯，醫生的話讓唐葵松了一口氣。
全部檢查都做完後，唐葵沒有急著回去，而是坐在門外的長椅上，低頭看著手上的報告單。
【單胎，胚胎存活】
報告單的一角已經被她捏皺了，想到了剛才醫生說的話，唐葵伸出雙手比了一個檸檬大小，她的孩子現在大概只有這麽大。
之前一直在心臟裏橫沖直撞的熱流似乎突然就噴湧了出來，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，自從得知懷孕以來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安定的情緒。
唐葵用指尖輕輕蹭了蹭報告單上的圖像。
那是她的小檸檬。
產科人很多，大多數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，唐葵把B超單小心地折好，放進包包裏，朝著樓下走去。
擔架上躺著一個急救患者，醫護人員一邊推著擔架快速通行，一邊讓大家註意避讓。
拐角處突然閃出一個挺著肚子的孕婦，她似乎情緒低落，垂著頭走著，視線被臉頰散落的頭發擋住了。
唐葵看到她和擔架的距離越來越近，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，連忙小跑幾步上前，將人扯開了，另一只手護著她的肩膀，讓孕婦穩穩地後退幾步。
擔架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。
“你要小心一點。”情急之下，唐葵直接說了國語，“剛才太危險了。”
女人楞楞擡頭，唐葵才發現她也是亞洲人。
“謝謝。”
在異國他鄉聽到熟悉的中文，唐葵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不少：“沒關系，註意安全。”
簡單又客套的對話過後，唐葵剛想離開，但女人的眼淚卻簌簌落了下來。
“你肚子疼嗎？”唐葵瞬間手足無措起來，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動作幅度太大讓她不舒服了“你等一下，我去叫醫生。”
“不是……”女人攥住了她的手，“好久沒聽到鄉音了，眼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，我想回國。”
她的情緒明顯很不對勁，肚子看上去也至少六個月了，在外遇到同胞，唐葵也不忍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裏，抿唇道：“你心裏有什麽苦水可以倒給我，反正走出醫院之後我們大概率也見不到了，對著陌生人說心裏話沒有太多的負擔，雖然我可能幫不上什麽忙……”
十分鐘之後，她們面對面坐到了附近的咖啡店，兩人的面前都只擺著一杯熱水。
“剛才真的非常感謝你。”女人摸了摸肚子，有種劫後餘生的姍姍來遲，“你是來產檢的？”
接受到女人下意識看向她小腹的視線，唐葵笑了笑：“嗯，三個月還看不太出來。”
“我的寶寶已經七個月了。”女人咬了咬唇，過了一會兒，才有些艱難地重新開口，“我今天來本來是預約了引產手術，但終究還是沒有恨下心。”
“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。”她自嘲道，“恐怕醫院都要把我拉進黑名單裏。”
唐葵的神色凝重起來，這個月份想要引產，肯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。
女人對唐葵講了她的經歷，面對匯入人海就再也不見的陌生人，她也全盤都傾訴了出來。
果不其然，女人本來是隨著調任到國外的前夫來到陌生的國度，這個月月初的時候，她發現前夫出軌了一個比她小十歲的女下屬，一怒之下就提出了離婚，那個男人的孩子也不想要了。
可她身體狀況糟糕，這個月份不能長途飛行，所以只能在國外把孩子打掉。
“我的父母也覺得我狠心。”女人泫然欲泣，“可是我每每想到這是那個男人的孩子，我心裏就很恨……但這也是我的孩子呀，我感到我的靈魂每時每刻都在被拉扯，馬上就要裂成兩半了。”
她總結道：“我不知道該不該留下這個孩子，也不知道如果要留下這個孩子，之後要怎樣去解釋父母之間的關系。”
這種當事人都稀裏糊塗的事情，唐葵這麽好隨意發表定論？更何況，她知道對方也不是想從她這裏得到答案。
“人生本來就是由無數個可能性構成的，我們選擇了一個可能性，就意味要放棄其他，好的壞的都要全盤接受。不要有太大的心裏負擔了，也不要總去想自己放棄了的那種可能啦。畢竟沒人知道好壞概率，說不定其他選擇更是糟糕透頂。只要做好了決定，就努力讓它往好的方向發展吧。”
“但你在作出選擇之前，有一個大的前提，那就是永遠要把自己的感受擺在第一位，永遠最愛自己。”唐葵對她笑了笑，“你首先是你自己，才是其他的身份。”
“至於你擔心的最後一個問題，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，擁有獨立的選擇權，不要被自己的身份所束縛，早點讓孩子知道這一點沒什麽不好的。”
這些話是在對失意的女人說，也是在對自己說，她想了這麽久，終於想通了。
不知道女人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，總之很認真地向唐葵道了謝。
之後她們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，女人告訴唐葵一些治孕吐的小法子，還告訴了她哪些營養品是必需的，哪些是智商稅。
唐葵將自己的腦細胞全部都調動了起來，把她的話都認真地記在了心裏。
女人叫的車到了，她和唐葵道別之後就離開了。
唐葵走出咖啡店才發現外面在下雨，公交車站離這裏不是很遠，跑過去大概不到兩分鐘。
她剛邁出步子，就想到肚子裏還揣了一個小的，又把腳尖小心翼翼地收了回來。
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，唐葵將女人剛才說的“幹貨”記錄在了手機上的備忘錄裏。
*
對於自己的計劃，Abbie一直有著超強的執行力，周六下午，她很興奮地拉著唐葵去了超市。
她們住的地方比較偏，步行二十分鐘才能到達附近唯一的一家大型商超，由於是周末，出來采購的人也不少，唐葵謹慎地在人流中穿行。
但難免會有不看路的橫沖直撞的小孩，在一個小孩一邊興奮地尖叫，一邊朝她這個方向撲過來的時候，唐葵有些驚恐地捂著肚子後退幾步。
Abbie見她沒跟上，回頭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
作為室友和朋友，唐葵知道她懷孕這件事都不應該瞞著Abbie，她身體不便以後可能會有麻煩人家的地方，不管Abbie是否決定繼續和她合租，
不過，這裏確實不是一個可以說正事的地方。
看著Abbie投來的關切目光，唐葵說道：“現在沒事，吃晚飯的時候我有件事想告訴你。”
“你在吊我胃口哦。”Abbie走到她身邊，親親熱熱地攬著她的胳膊，“那我們現在趕快買食材，再快速回家吃晚飯，現在我對這頓飯更加期待了。”
昨晚上她就把今天的菜單列出來了：紅燒排骨、爆炒腰花、宮保雞丁、清蒸桂魚、檸檬雞爪……
唐葵很不好意思地告訴Abbie她自己也是一個廚藝小白，最後的成品很有可能不盡如人意。
Abbie是個樂天派，樂呵呵地告訴她沒關系，她們在網上搜一下食譜再一起搗鼓。
唐葵覺得自己能碰上這麽溫暖又開朗的室友，真的是一大幸事。
今天本來就是她們一周一次的填滿冰箱的大采購，除了購買晚餐用的食材，還買了很多其他用品，購物車整理出來竟有足足四個大的購物袋。
付完錢，Abbie拎起購物袋就想走，唐葵及時制止了她：“把今晚的食材先拿上，剩下的我們讓工作人員送貨上門吧。”
對於她的提議，Abbie有些驚訝，超市確實有購物滿一定的金額就可以免費送貨上門的服務，不過由於效率不高送貨慢，她們之前幾次都沒有選擇。
唐葵記得昨天女人叮囑她的話，孕早期是不能提搬重物的，避免因為腹壓的增加誘發宮縮導致流產。
她不知道這個度是什麽，卻也變得畏畏縮縮。
對上Abbie投來的疑惑目光，唐葵的大腦飛速運轉，想要先找個借口。看到進超市的人手上都拿著傘，唐葵靈光一現：“下雨了，撐傘不好拿東西。”
“確實。”Abbie用掌心拍了拍腦袋，“還是你想的周到。”
雨不是很大，Abbie和唐葵擠著一把傘，聊學校裏發生的趣事，Abbie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，和她這種內向又不愛說話的人及其互補。
路過打工的漢堡店，有幾個黃毛小子靠在墻上抽煙，見到唐葵和Abbie路過，朝她們吹了一聲口哨。
Abbie毫不客氣地罵了回去，還威脅地朝他們揮了揮拳。
唐葵神情有些恍惚，想到了那天顧羽弘沖出來幫她的情景。
不知道顧羽弘現在在哪裏，她前天晚上把話說得這麽絕，他現在應該已經在回國的飛機上了吧？自小養尊處優，眾星捧月著長大，那些話確實折了他的驕傲。
“哇！那個是前幾天找人的男生嗎？”
Abbie的話音剛落，唐葵也看見了坐在長椅上的顧羽弘。
細雨如絲，他卻沒有撐傘，頭發上和臉上全是雨水，碎發貼在額頭上，讓他看上去有些狼狽，就像是雨天被主人關在家門外的小狗。
好在他的沖鋒衣是防水的，要不然鐵定要濕透。
Abbie被顧羽弘吸引了全部的註意力，沒有感受到唐葵的異常，見唐葵沒吭聲，晃了晃她的手臂，語氣肯定地說道：“絕對是他！前天我還在學校見到他了，很有魅力的中國男人。”
唐葵知道Abbie肯定和同學討論過顧羽弘，只不過那天她在學校看見他之後，就匆匆忙忙跑掉了。
唐葵一言不發地看著顧羽弘，他似有所感地扭過頭。
隔著綿綿的雨幕，兩人視線碰撞在一起，唐葵的睫毛顫了顫。
顧羽弘騰地一下從長椅上站起，也沒有走過來，只是靜靜地看著她，過了好一會兒，才喊了聲：“小葵。”
“他是在叫你的名字？”Abbie驚訝地看著唐葵，靈光的大腦飛速轉動，“他找的人不會一直就是你吧？”
看見在雨中遙遙相對的兩人，Abbie也意識到了不對勁，推著唐葵就走到了顧羽弘的面前，讓出位子讓這倆人撐一把傘，自己麻溜地從包裏拿出了另一把傘。
“這算什麽？”唐葵輕聲問他，“在演苦情戲嗎？”
瞥了一眼由於聽不懂中文而一頭霧水的Abbie，顧羽弘換上了英文：“我剛才在路上被人搶了，手機和錢包都丟了，證件和銀行卡都在裏面，現在哪裏都去不了，只能在這裏碰運氣等你。”
他頓了頓，可憐巴巴地問道：“你們能不能收留我幾天？”
“上帝啊，這麽慘嗎？”Abbie語氣憐愛，“你是唐的朋友嗎？”
顧羽弘回答她：“我們高中和大學都是同學，已經認識很多年了，我絕對不是壞人。我在這個城市沒有其他認識的人，只好向你們求助。”
Abbie明顯是被他倒黴的遭遇打動了，再加上本身就是熱情的性子，苦惱地問唐葵：“唐，現在怎麽辦……”
顧羽弘的那點小心思被唐葵看得透透的，顧氏的分公司和影響力遍布全國，只要他借一部手機打個電話，不用半個小時他就能住上這座城市最豪華的酒店。
他換上英文不就是希望Abbie也能聽見從而心軟嗎？
盡管心裏暗罵他的心機，但唐葵卻沒表現出來，換上Abbie聽不懂的中文：“你還記得我們已經分手了嗎？”
“那你就當關懷一下前男友吧，反正我現在已經無處可去了。”
沒想到他耍賴起來也是臉皮超厚，唐葵說道：“行，那今晚我們收留你一晚，明天你自己想辦法。不過你不能白吃白住，今天的晚飯你負責。”
說完，她抖了抖手中的購物袋。
反正她現在一聞到油煙味就想吐，原本正愁著要怎麽做飯，今晚的晚飯就讓顧羽弘包了吧。
顧羽弘將唐葵手上的雨傘和購物袋一並接了過去，自覺走到靠馬路的外側，傘面也向唐葵傾斜大半。
在唐葵望向他的時候，他還沖著唐葵笑了笑。
一想到他就是這兩天讓自己心神不寧輾轉難眠的罪魁禍首，唐葵總覺得從他的笑容裏讀出了點計謀得逞之後的耀武揚威，於是嘴上也不饒人：“大男人還玩裝可憐那套，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演呢？”
“我的錢包是真丟了。”顧羽弘委屈巴巴地說道，“昨天晚上我在這裏等了你很久，一直到淩晨都沒見著你。今天一直六神無主的，來找你的路上就被人搶了。”
“那你就不應該再來找我了。”唐葵扭過頭，語氣中帶著自己察覺不到的別扭，“天意如此。”
大多數的時候，唐葵在情緒的處理上都游刃有餘，不知她今天的脾氣為什麽格外大，但顧羽弘絲毫沒有放在心上，唐葵已經答應他今晚留宿了，他不能得寸進尺。
不過小貓咪露出爪子撓人裝兇的時候還挺可愛的，顧羽弘決定再繼續摸摸貓尾巴：“你怎麽不告訴你室友我們之間的關系？如果你告訴她我是你前男友，她一定會幫你把我趕走。”
他頓了頓，繼續問道：“你是不是也有點想多和我待一會兒？”
“你真是想太多了。”唐葵冷笑一聲，“我剛才不是說了嗎？今晚缺一個做飯的人。”
不知道顧羽弘有沒有相信，反正是沒有再搭話了。
Abbie時不時會回頭跟他們說話，這一路上都沒有冷場，他們很快就走到了房子對面，綠燈剛過，要等待九十多秒的紅燈。
陰雨的午後是最適合睡覺的時間，看著天空中飄下的細雨和路上慢悠悠的行人，困意如同洶湧的海浪一般，一下子湧了上來。
在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的時候，唐葵總把嗜睡歸咎於白天課業的繁重，現在才意識到有大半的原因在肚子裏的這個小家夥。
她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哈欠，眼中湧上了淚水，微微扭頭就對上了顧羽弘的眼神。
她突然有些心虛，語氣也沒有之前的理直氣壯，人一慌就很容易手忙腳亂，做一些原本不必要的解釋：“我這幾天晚上沒睡好，困了。”
“你心虛什麽？”顧羽弘眼中閃過一絲狡黠，勾唇逗她，“我也沒覺得你會因為想我而睡不著啊。”
這人真是……
唐葵一陣氣悶，扭過頭去不想看他。
她和Abbie租的房子在六樓，由於房子年代比較久遠，沒有電梯，樓梯又有些陡，普通人爬得都很累，更別說對於一個走了半下午沒有休息的身心俱疲的孕婦。
唐葵雖然嘴上沒說什麽，但還是扶著樓梯扶手爬得很吃力，腳上的步子都有些虛浮。
她的狀態不佳很快就被身後人察覺到，顧羽弘扶上她的腰，對她說了聲：“累了嗎？小心一點。”
不知道顧羽弘是怎麽看出來的，唐葵雖沒有回應他的話，但也沒有拂開他的手。
這一刻，她那顆高高懸起的心臟，終於落到了實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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